以命立約,神明為證

5/12/2017 07:13:00 AM





譯者:超弱的NPC

 ……於是我看到了。蒼白之物、在地上蹣跚而行之物、迷路之神,則被他們的孩子們的後背運送出去。


    孩子們被他向著我這個方向運了過來。從那個存在於永恆黑暗當中的住所出去,再一次回到了光明的世界。

    於是,我便眼神恍惚地在一邊默默地守望著。

    他的孩子們,將停留到茁壯成長到崇拜他們的主人為止,有要去之處的他們從隱藏的家匍匐而出,飛快地離開這裡。

默示錄,第七卷

I
 
    在床上,十歲的少年詹米·安德希爾想起了自己在洗臉盆前倒下這件事。火辣辣的肌肉下的胃部在抽搐得發痛,僅僅是移動了那麼一點就會忍不住想嘔吐。他不知怎麼樣地來到洗臉盆前,將胃部殘餘地那麼一點東西吐了出來,然後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恢復意識之時,詹米正在自己的房間裡的床躺著,而父母和薩曼斯頓醫生在看護著他。腹痛基本上已經消失了,於是醫生診斷後認為只要今晚好好睡一覺就能夠恢復過來吧。

    醫生告訴詹米他的左耳一兩天之內可能會有些耳鳴也說不定。看來應該是左耳出血了的樣子。詹米的父親因為希望關於兒子的病情和醫生更進一步地得到說明,送診斷結束之後準備離去的醫生到樓下。母親也為表示飢餓的詹米而到樓下準備一些簡單的食物。他把頭往枕頭方向靠了靠,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儘管他真的很累,但感覺非常之舒服。到底從什麼開始呢,這麼舒服的感覺——

    他忽然瞪大雙眼,上半身馬上坐了起來。不對不對——我到底做了什麼事情?他在思考著。他不是已經將所有事情都跟薩曼斯頓醫生說了嗎?關於發生的所有事情他都對那個老人全部傾訴了,他想起來了。至少,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當中他所能夠想起來的全部都——

    讓窗簾飄然舞動般的風儘管帶著早春的暖意,但他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皮膚因為恐懼而佈滿雞皮疙瘩。汗津津的拳頭把毛毯緊緊地攥住。他的心臟在胸中砰砰作響,感覺就像在敲打著的錘子一樣。身形崩潰的他朝著枕頭躺倒,就像要沉下去一樣。那些傢伙到底對我做了什麼?也就是說,我打破了那個誓約。我知道那些傢伙到底做了什麼事情——不,等等。那些傢伙並不知道我說出了這件事。嘉榮也好迪維也好,剩下來的大家也好。那些傢伙都不知道。我只不過,就當做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就好。那些傢伙大概會就那樣什麼都不知道吧。
 
    詹米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向窗戶。外面剛好,是薩曼斯頓醫生回去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凱姆賽特的紅磚瓦街道上被兩邊的窗戶的燈光照亮了。從郊外可以聽到,在夜幕中迷路的羔羊們彼此呼叫的聲音,和開往丘之街的大型卡車那漸漸消失的引擎聲,附近漸漸被一片寂靜所包圍著。不久如同牛奶一樣的霧氣籠罩下來。忽然之間,詹米覺察到自己的身影在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件事,他從窗邊飛退著離開。某個人在監視著自己什麼的這種如同五歲幼兒一樣愚蠢想法,他晃了晃頭把它從腦海中抹去。就像是那些傢伙能夠讀取我的思想一樣,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已經被他們知道了一樣的舉動什麼的……詹米的思考被捧著食物進來的母親打斷了。他回到了床上,開始喝著為他準備的熱湯。那種暖意將他那沉重的心情和其所帶來地飢餓也一起趕跑了。那個入團儀式也好,注意到他的舉動而嘉榮採取了某種行動的事情也好,因為這些而湧現出來的自己的思考也好全部都從腦子中趕跑就好了。
 
    詹米舀起一口熱湯,他注意到湯勺正中有白色橢圓的豆子在漂浮著,一瞬間送到口中的動作猶豫起來。那是極其討厭,宛如非難自己一般的眼神一樣——如同嘉榮那樣的眼神在仰視著他。鏗鏘地將湯勺丟回熱湯當中。可以感覺到胃裡麵湯的溫度也毫無關係地開始變冷,他不自覺地看向窗戶那邊。夜色已深,詹米躺在床上,一邊在思考著跟薩曼斯頓醫生說話的內容。醫生非常沉穩又耐心地讓他把發生的事情全部都說了出來。一邊說話詹米忍不住激烈地抽泣著,但卻沒有大聲地說話。由於父母很不喜歡嘉榮和他的朋友,所以禁止詹米和他們一起玩。因此詹米不希望讓那兩個人注意到這件事情。

    他告訴了薩曼斯頓醫生關於嘉榮和被稱作「Survival」的秘密團體,還有為了入團而孩子們不得不去做的「挑戰」的所有事情。在通過數次「挑戰」之後,還有一個在秘密基地裡進行的最後入團儀式。他在秘密基地裡面,作為團長的嘉榮和他心腹部下迪維·羅林見面了。兩個少年將他的眼睛遮了起來,讓他重複地進行「Survival」的秘密誓約——讓他發誓關於這個團體的所有情報,絕對不會有半點洩露。

    可以回憶回來的所有事情,詹米都對薩曼斯頓醫生說了出來。他有點生氣地被帶到了一個令人不快也充滿著不健康的臭味以至於讓人感覺到冰冷黑暗的場所。嘉榮和迪維用讓人有些噁心的聲音竊竊私語地說著什麼奇妙怪誕的話。年長的少年們那冰冷僵硬的手拉著他,他在黑暗中行走著,被石頭絆得步伐踉蹌不穩,這時候他出聲了。詹米為了尋求溫暖而把自己深深的縮進了襯衣中。風讓窗簾激烈地來回翻騰起伏著,彷彿看到了膨脹突起的白色某種東西。他就像是要將這個景象從腦海中驅逐出去一樣,將自己的雙眼緊緊地摀住。「以命立約,神明為證」他喃喃自語著,「以命立約」。他還不想死。那是在運動場和公園中數也數不清那樣多次地重複過的,只不過是開玩笑地發誓著來玩的話語罷了。什麼意義也不存在。

  但為什麼呢,他的身體竟然在顫抖著漸漸地往毛毯裡埋沉下去。在天空被朦朧不清的灰暗色覆蓋的之時,他陷入了睡眠當中。世界萬物都褪去了顏色,瞬間填滿了他的夢。

II
 
    翌日,詹米淹沒在數聲叫罵中,就像是要死掉一樣瘋狂地奔走著。耳中的血流轟轟作響,呼吸太過激烈而急促慌亂,汗水不斷地劃過臉蛋滴落下來。他的背後有多個孩子,他們一邊喊著「別以為跑得掉!」「抓住他!」一邊追了過來。他感覺到強烈的恐懼和生命危險,但是路過的大人們無一注意到。對於大人們來說這個情景,不過是孩子們之間經常出現的追逐遊戲罷了。詹米從街道中衝了出來,甚至時不時會出現在車道上飛馳而過的車輛差點撞到他的危險情況發生,但是誰也沒有對他伸出援助之手。那個時候詹米漸漸被追逐著趕向街道的郊外。追逐著他的孩子們一個個地形成包圍之勢,穿越牧草地和小山丘,將他朝某個方向直直地誘導過去。

    忍受著被雙眼中淚水所帶來的刺痛,他步履蹣跚地衝下費休之丘。嘉榮很清楚地知道了。不管是用了什麼辦法,他就是知道了詹米打破了約定這件事。就在今早,他用那種眼神盯著詹米:「你所做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它所帶來的報應自然由你來承受吧。」

    瞬間,詹米的呼吸停止了,搖擺不定地停了下來。他在理解了自己目前的處境之後,一陣恐怖的感覺便馬上襲來。現在他就在格裡格茲皮茲區域這個「Survival」的秘密場所裡面。眼前的嘉榮和迪維不懷好意地笑著站在他前面。他們旁邊的古井口正被打開著。彷彿馬上就要逃跑一樣地回頭一看,詹米才發現自己的所有退路都已經被攔斷了。其他的孩子們成一個圓圈地包圍住他、沒多久嘉榮開口了,毫無頓挫又慢悠悠的聲音如同針一樣地向詹米刺去。他面向「Survival」的各個方向,說我們這次集合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打破約定的告密者,一邊說著話的他一邊走近詹米。嘉榮的背後是在抽著煙邊咪咪笑的迪維。

    靠近過來的嘉榮那如同死水一樣淡漠蒼白的雙眼緊緊地盯著詹米。那樣子就像是自己浮現在那蒼白的眼窩中一樣。嘉榮比起詹米要年長五歲,身高也比起他要高一點。他就像是從小孩子那忘記上顏色的圖畫本中跑出來的,修長纖弱的案山子那樣。他的嘴角翹了起來浮現出一個冷笑的表情,可以看到口香糖和長長的又毫無光澤的牙齒。遮擋住他眼睛的棕色長髮不修邊幅凌亂不堪,被他那皮包骨的手粗暴地抹到一邊去,他又走了幾步,靠得更近了。緊盯著的視線——讓人不安的視線,詹米極力避免跟它接觸——無法逃脫,嘉榮繼續了他的話

    「『Survival』的各位,詹米·安德希爾打破了他的誓言。他竟然把我們的秘密跟大人說了。」集結在一起的孩子們之間,出現了低沉的呢噥聲如同細波一樣擴散開來。「他竟然背叛了我們。」

    詹米忽然轉頭望向背後,他注意到在這些集結起來的孩子當中有某些人,正用擔心的目光凝視著自己。但也存在著注意力並不在自己和嘉榮的身上的某些人。感覺到孩子們沒什麼自信又充滿著猶豫的他,擺出了一個微弱的微笑,似乎是在否認嘉榮的指責。然而,「閉嘴!」忽然插進來的尖叫聲從他那裡發出來,孩子們中那種氣氛被一掃而空。這傢伙在說謊,嘉榮盯著詹米,接著還說我確實知道你洩露了秘密的事情。「但、但是,為什麼?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帶著勝利的微笑,嘉榮那就像是腫起來似的嘴慢慢咧開。「詹米」他用毫無抑揚頓挫的聲調說道。「你已經不再是我們的同伴了,再也不是我們當中的一員。正因如此,我才會知道。」於是他抬起臉,呼叫著周圍的孩子們。「聽好了,『Survival』的各位!神聖的誓約被這個傢伙打破了。所以我們不得不懲罰他。這希望能夠成為你們的一個教訓。」

    於是嘉榮帶著笑容,宣告作為背叛的懲罰將詹米丟進古井裡面。而來到古井邊緣的迪維,則用那微笑表示著自己的贊同。但是孩子們(跟詹米一樣)感到了恐怖。其中一人想也沒想就提出了反對,但被嘉榮那如冰一樣冷的視線瞄著就馬上閉上了嘴巴。其他孩子開始有些站立不安,渾身不自在。乘著這個空隙,詹米馬上一躍跳了出來,逃出包圍圈之後馬上從那個地方全力地逃了出來,背後響起嘉榮那刺耳的尖叫聲,他似乎在下著抓住他那樣的命令。但是恐懼在背後推著他前進,詹米順利地翻過格裡格茲皮茲區域邊緣的某堵石造牆壁,終於逃過了一劫。就在那兒他回頭看去,「Survival」的孩子們大家都只是一動不動地站著。他們都沒有直視詹米,唯獨是嘉榮和迪維的視線,如同冰刺一樣將他貫穿。

III
 
    詹米逃回家的那個晚上,他在廚房裡尋找著飲料之時,聽到了有誰在敲門的聲音。他的父親出來應門,而詹米卻聽到了某個似乎有點印象的聲音。

    「晚上好,安德希爾叔叔。我可以跟詹米一起玩嗎?」詹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忍不住跳了起來。那個聲音是跟他一樣大而經常跟他一起玩的某個少年,艾倫·羅斯。而且,艾倫也是「Survival」的成員之一。
  
    踮著腳走到朝著外面的窗戶前,詹米可以聽到艾倫和自己的父親說話的聲音。「呀艾倫,不進來嗎?」詹米恐懼地睜大了雙眼。艾倫打算在我的家裡將我殺掉嗎?!

    正是為了這個目的嘉榮才把他送進來的!上帝保佑艾倫不要進來,詹米快要瘋掉似地祈禱著。接著他又聽到了艾倫的聲音。

    「沒關係,叔叔。只是來看看能不能跟詹米一起玩而已。」詹米的父親回應說兒子已經睡了所以沒辦法,反而因為艾倫這麼晚了還出門感到非常可疑。

    詹米透過窗簾的縫隙偷看著庭院,外面依舊大霧瀰漫,景色幾乎都完全遮掩著。旁邊的玄關傳來了沉悶的腳步聲,沒多久門被關上,而他看到了艾倫走向家前的橫切著庭院的小道。

    詹米的氣終於緩過來了,正準備將窗簾就像原來那樣拉回去。然而那個時候,大霧的對面某種活物,讓他的手停住了。庭院對面的樹陰下出現了幾個人影,那是孩子們的顯露出來的身影,在庭院的一角集合了。

    朝著小路開出的車輛的前燈把大霧切開,那道光一瞬間映照出孩子們的輪廓,接著在那上面開走了。詹米滿懷恐怖地拉緊窗簾。心跳變得非常之快。

    他很清楚,在外面的孩子們都是自己的朋友——或者說,曾經是朋友的一群人——這樣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嘉榮竟然將所有孩子都派了出來?假如父親,允許他到外面玩耍的話?大概自己是會死吧,他是這麼確信著的。

    只不過,假如父親和母親今晚都不在家,那又會怎麼樣呢?假如只有他一個人呢?

    詹米匆忙地從廚房衝了出來,尋找著溫暖和安全感地,來到了父母都在看電視的起居室。接著鑽進母親的懷抱中,打算把所有精神都集中在電視節目的映像和聲音當中。但是,在霧中的孩子們的樣子卻久久無法忘懷。

    他想起來了,車輛那車頭燈射過在霧中集結起來的孩子們,而那個從白到黑轉變過來帶著灰色的樣子。真的僅僅是那麼一瞬間,被通過的燈光照到的,孩子們手上握著的小刀那閃爍著邪惡的光芒被他看到了——那是為了幹掉他,專門為他準備的小刀。

    母親在身邊讓他感覺到強烈的安全感,他望向窗戶。有什麼料想當中,極其恐怖的某種東西,他看著窗外在等待著。然而現在的他,卻已經看不到外面有任何東西,除了彷彿朝著窗戶玻璃沉沉地壓了下去,無色飄動的觸手之外。

IV
 
    在這兩天當中,對於詹米來說學校就是地獄。嘉榮和他的同夥不管怎麼小的機會也不會放過,威脅逼迫和故意讓他生氣還有不斷地跟蹤他。跟在教師身邊也成為了僅僅是讓他透透氣的時間罷了。

    嘉榮對於教師,而且就算是多麼權威的教師也好,都不會有半點的敬意。孤單一人的自己被那些傢伙抓住,然後殺掉這樣的事情,詹米確信這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包括詹米在內的凱姆賽特的孩子們,在懂事的時候開始就知道嘉榮的存在了。於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嘉榮總是大家的領袖。不帥氣也不強壯,家裡也不怎麼富裕的他,不知為何大家都跟隨著他,詹米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為了得到成為「Survival」的同伴的資格時候進行的,數個「挑戰」。

    那也是全部由嘉榮想出來的東西。動物虐待、偷竊還有對大人進行過分的惡作劇——那些中的很多都被他的父母知道了然後接受了體罰,但就算是這樣詹米已經成為了「Survival」中的一員了,跟他的朋友一樣。

    詹米的朋友幾乎都加入了嘉榮這個秘密的團體,他的周圍無一例外地聚集著這些成員。那個時候誰要是偶然觸碰了嘉榮的逆鱗的話,就會受到殘酷的對待,但是誰也沒有去反抗過,只是唯唯諾諾戰戰兢兢地聽從他的命令。

    為什麼?到底是怎麼樣的力量才能去支配那些孩子們,讓他們聚集在嘉榮的身邊?那又為什麼那些孩子們日漸一日地變得好戰起來?毆打下級生、強奪伙食費、忽然從樓梯上衝下來。甚至辱罵教師,還用石頭或者是空瓶子去扔他們。

    燃燒堆放在一起的空箱子,時不時甚至連木造的公寓也去縱火。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們連在學校也帶著刀子,威脅教師和下級生。那些天真無害的孩子染上了實在是怎麼也不能說是惡作劇程度的惡習。

    「Survival」的孩子們的父母,跟自己的孩子進行溝通,設置門限、進行威嚇甚至加上了體罰,但是不管幾次孩子們也會回到嘉榮的身邊。那恰似孩子們將到現在為止都信賴著附屬著的存在——學校、教會或者家族——都全部捨棄了似的,用更加恰當的說法來說的話,那就是嘉榮像是跟它們的位置替換了一樣。


V
 
    時間大概在晚上九點三十分,詹米一個人在自己房間,直到父母回家位置都打算看漫畫來消磨時間。他從學校回來的時候,看到了今晚要遲點回來父母留下來的小字條,

    那個時候詹米一個人吃完晚飯,準備好隨時都可以裝作像是一直都在做功課那樣,沉迷在漫畫和電視當中。

    不久之後,玄關那裡傳來了門被打開地聲音。他急忙把漫畫藏起來,趕到預先打開的作業前。聽到上樓梯的聲音,大概母親快要進來詹米的房間了吧。

    他如同是一直都在專心讀書那樣地死死盯著教科書。接著房門被打開了。他裝作才剛剛注意到父母回到家那樣,把頭轉向門的那個方向。

    站在在門口的,卻是惡魔般微笑著的嘉榮!

    發出悲鳴的詹米往床上後退著,接著不僅僅是嘉榮和迪維,還有其他孩子都蜂擁而入,他恐懼地瞪大雙眼盯著他們。

    在他們當中有艾倫·羅斯等,還有他的朋友的幾個人也在,只不過他們臉上浮現的邪惡笑容正表示著他們對嘉榮的忠誠,詹米才醒悟到他的朋友們已經被嘉榮所奪取了。

   嘉榮手持細長的繩子,他朝著詹米的方向靠近。「到、到底是怎麼樣進來我家的?!」不顧由於悲鳴而變得顫抖起來的聲音,詹米尖叫著。「爸、爸爸媽媽準備要回來了哦!」然而,他那警告的話語並沒有奏效,嘉榮他們的嘲笑依舊沒有消失。

    「詹米。」嘉榮應道,「我們對於你的父母一點也不擔心。老實說吧,是你的父母讓我們進來的。」孩子們當中,就像是共享著某個有趣的秘密一樣出現噗嗤的笑聲,漸漸地擴散開來。「你騙人!」詹米大聲吼叫道,父母討厭嘉榮這件事,自然他也是深深地知道的。

    「但是,允許我們進來的確實是他們,是的,就是他們。」嘉榮回頭說著。「今晚,非常偶然地,在外面相遇了,大家說對不對?」孩子們那吵鬧的聲音在後面陸續響起。「你的父母連你家的鑰匙也給了我哦。」詹米家大門的鑰匙,出現在嘉榮那如同蜘蛛的腿那般細長的手指間。

   詹米的心臟就像是瘋了一般跳動響動著,眼淚從他的雙眼中滴落。「爸爸和媽媽到底在哪!?你對我的父母做了什麼事情!?」激動的詹米對嘉榮破口大罵。

    嘉榮的臉上褪去了笑容,他給手下的孩子們一個手勢,示意要將他抓住。一個特別強壯的少年猛然把手伸到床上,一下子就把詹米的頭髮抓住然後拉倒在地板上。

    「你沒有擔心父母的閒心吧?因為從今開始你都不得不擔心你到底出什麼事啊!」嘉榮那刺耳的聲音在頭上響起。

   頭腳顛倒的詹米胡亂地掙扎起來。但是其他孩子都一個個地撲到他的身上,如雨般的拳打腳踢牙咬膝擊,落在哭著叫著拚命地抵抗著的他的身體上。沒過多久詹米便蜷縮在地上,只能抽泣地哭著。而他的身體則被繩索以兩隻手固定在身後的形式綁了起來。

    接著他還沒有被帶出房間的時候,由於出血和痛苦他的意識漸漸地遠去了。在快要被黑暗所吞噬前的一瞬間,詹米遙遠地聽到了嘉榮那虛無縹緲的聲音。「我們是一起來的,詹米。讓你去跟我那,非常特別的一個朋友見見面吧。」


VI
 
    「Survival」的秘密場所在格裡格茲皮茲區域的南方,僵硬荒涼地起伏不停的某處裡黑色泥土上生長著茂盛而亂七八糟的雜草和野生灌木,成為了裡面其中被捨棄的一片荒地。

    那片荒地的一角,有一個低陷型的山丘。比起其他地方要更加濃密地生長著,那個山丘的山麓處被如同牆壁一樣包圍著。山丘有傾斜的一個側面上,成鋸齒狀的石頭和彎曲扭轉的樹木們強韌地糾纏在一起。鳥獸都在這個山丘上面緊緊地挨著彼此,新月之夜中蒼白的蜘蛛群在那個斜坡表面上如同想像一樣快速爬來爬去。

    在山丘腳部生長著地樹木根部,詹米恢復了意識。周圍都是一片黑暗,天空也被漆黑的雷雲所覆蓋,冰冷的雨點落到他的身上,刺寒入骨。從嘉榮最後的言語,他得知了自己現在的所在之處。而且當初為了因為入團儀式而被帶到來的時候,這個山丘也是在的。那個時候山丘的方角閃著模糊的光芒,詹米忽然想起來了。

   儘管嘉榮他們不在自己身邊讓他感到非常可疑,但他還是沒有管太多,先回家再說。然而忽然之間某人抓住了他的腳腕,帶著悲鳴他馬上倒在地上的泥濘中。轉回頭看的他眼中,在樹木的根部映照著一張帶著微笑的枯萎鬼臉,邪惡的笑聲如同雷鳴一樣轟然響起。

    他再次發出了悲鳴,無意識地一腳踹過去。但是雷光閃動之時,他注意到自己看錯了。他的腳腕只是被嘉榮的繩子綁在樹木的根部而已,枯萎老舊的鬼臉也只不過是樹皮的影子看上去很像那麼回事而已。哭著笑了起來,詹米正準備解開緊緊綁住自己腳腕的繩子之時,視野中的一角捕捉到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

    圓圓地膨脹起來的白色蜘蛛有數只,在地面爬行著前進。帶著閃閃發亮的光澤它們每一隻都有一先令硬幣那樣大小的體型,至少也有半打蘭那種程度,正往他的旁邊快速爬去。就在快要解開繩索的那個時候,它們從古老的樹幹上的裂縫和割痕裡出現然後飛爬而下,詹米都看到了。他們黏成一團地像水滴那樣從樹枝上滴落下來,落到地上的時候還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抽泣地哭著的詹米,瘋狂粗暴地想要解開繩索之時,周圍不斷地發出蜘蛛摔落到地上的聲音。數百隻蜘蛛飛快地湧過他的身邊——往山丘的山麓那被光所照亮的方向去。親眼看到了那個之後,詹米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的雙眼大大地瞪著,凝視著那蒼白的、搖擺不定的光輪。光輪變得越來越大,漸漸變得明朗清晰起來。

    忽然之間,入團儀式的記憶在腦海中甦醒。被取去眼睛的遮擋物之時,他已經在洞穴裡面了。周圍並非一片黑暗,而是黏糊糊的岩石上生長著的,散發著微弱的,讓人不快的光澤。迪維用滿帶著期待的目光凝視著前方的黑暗,讓人不快的光澤如同扭曲的鏡子那樣映照著嘉榮的樣子,他都想起來了。跟那個時候一模一樣的蒼白光芒,現在更是在自己眼前躍動著。他拚命地回憶之時,記憶就一股腦地湧進了他的意識當中。脈動著的白光在洞穴中降了下來也好,光芒中起著泡沫的某種東西讓嘉榮發出了歡喜的呼叫聲也好,接著看到黃燦燦的光點當中浮現出一個巨大的身軀,自己忍不住發出悲鳴地失禁也好,統統都想起來了。

    從洞穴處發出的光芒變得越來越強,詹米的心臟,似乎合著天上轟鳴的閃電的韻律一樣地瘋狂跳動。將就像是爪子那樣深陷在腳部肌肉的繩索乘勢就要掙脫,他又想起了當時自己哭著喊著從冰冷的洞穴中跑了出來,在黑暗中步履蹣跚地逃回家中。越是接近,光就變得越來越強,漸漸地變得已經凌駕在閃電的光芒之上。終於白光快要接近他的時候,他沒有去看自己的腳腕,而是中邪了般盯著搖曳不定的光芒。

    脈動的光芒當中走出來的是嘉榮。他高舉著雙手,發出歡喜的尖叫聲。他竟然渾身一絲不掛——而且除了頭部之外,他的身體一根體毛也沒有,明明他的肌肉、聲音和性徵全部都說明著他正在處於青春期。

    泥濘中響起落下的水聲,就在那一瞬間溶解而成的數十隻白色蜘蛛,開始飛快地爬走。嘉榮緊緊地捂著頭顱骨在地上滾來滾去,他的慘叫讓黏在一起的白色蜘蛛塊狼狽地搖動,變成了令人噁心又虛無縹緲的悲歎聲。

    就在數秒中,從他的臉開始他的整個腦袋上,肉片一塊塊地流了下來,變成數十滴如同斑點一樣覆蓋在他的臉上。斑點樣的滴狀物快速地如同覆蓋他的身體那樣擴展開來。滴落到地面,接著不管哪一塊都一樣,變成數百塊就這樣迅速地分解掉。

    終於,嘉榮已經完全溶解掉了。

    整個身體都失去了統一性,他就這樣如同崩落的建築那樣被消滅了。他的臉,胸,腳——身體的各部分——都液化了,帶著閃閃的光澤化作嗜喱狀的蜘蛛群,變成黏糊糊的粘稠堆積物。接著才沒過幾秒,剛剛還是嘉榮的殘骸的全部東西,徹底變成了無數糾纏擁擠在一起的球狀塊狀物。

   詹米再次聽到了其他孩子們的喊叫聲。孩子們當場崩潰滾倒在地面上,尖叫聲哭喊著響個不停此起彼伏。他帶著恐懼注視著這一切。從孩子們的耳朵裡,源源不斷地爬出沾滿鮮血彎曲著身體的蜘蛛,飛快地往外面逃跑!他馬上感覺到一陣反胃的衝動,和喉嚨深處被膽汁所刺痛那樣的痛楚湧了上來。他拉扯著繩子,終於讓其脫離了腳腕。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孩子們腳步蹣跚地結伴向黑暗當中逃去。

    還有幾個人還倒在泥濘當中抽泣著。他大聲地喊著快逃。但是,他卻失敗了。閃電在轟鳴著。詹米就像跳著地站直身子——阻擋在他面前的,正是蒼白之神。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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